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為何年青人傾向性解放?

性解放風潮來勢洶洶

因為我在大學教的一個課程有性倫理的題目,所以我多年來都有機會與年青人面對面討論「性解放vs性節制」的課題。在過往很多年,令我驚奇的是同學沒有我預期那樣擁護性解放,他們有些希望對性開放點,但大多對徹底和極端的性解放思想(如我課堂有介紹的何春蕤),有所保留。然而這兩年沒有教這個課程,我在2020年十月再與同學在導修課討論這課題時,我又有新的驚奇:今次的同學有相當高的比例,開宗明義就說支持性解放!我強烈感受到,只是一兩年的時間性解放的潮流又進展了不少,開始有席捲年青人之勢。

當然,情況也不是完全一面倒,事實上也有一些同學對性解放作出批判,一個四年級同學事後也與我聊了很多,他就直斥「性解放」膚淺;另一位女同學說,開始時她沒有甚麼立場,但看完資料後她傾向支持性節制,甚至她不介意說贊成「性壓抑」!最後,我發現不少說支持性解放的同學,其實質立場也不真箇是徹底的性解放。無論如何,我在這裡寫一些反思,希望幫助更多人明白年青人是如何思考這課題。

性解放的口號已變得「潮」

不少同學一開始表達偏向支持性解放,但說下去時卻表示不完全同意何春蕤的思想,認為她過激;而且又認為不接受戀童、獸交或亂倫,或者說不贊成濫交,而且不接受的理由是基於一些道德標準。這裡就有前後不一致的問題,何春蕤是最清晰和一致地定義性解放和演繹出其涵義的學者,她指出性解放是一種革命性思想,要推翻所有限制性行為的道德標準(包括亂倫)。而且,對性解放而言,性只是一種尋求歡愉和「好爽」的行為,若與多人性交和同時群交或任何方式能令自己「好爽」,那就應該去做,也沒有理由不去做,稱之為「濫交」對性解放而言是一種「污名化」──只是多元性愛、情慾自主而已!性愛根本不存在濫不濫的問題!

所以,我感到同學並未有想清楚性解放的基本理念、原則和涵義。其實那些同學還是相信性行為有底線,或有一些好壞的標準,他們接受的可說是一種相當開明的性節制。他們不接受的是較嚴格的性節制(如不贊成婚前性行為),但對他們而言,性保守或性節制是有負面聯想的標籤(使人感到活在中世紀!)這是他們希望避開的,因為現今年青人比較喜歡有開明的形象,也因此他們更傾向說支持性解放。這有兩方面涵義,第一,在較保守的年代(可能只是幾年前),性節制的標籤還是OK,而性解放的標籤則仍有負面形象。但今天在年青人當中,性解放的招牌已變得較fashionable和討人喜歡。第二,現在的年青人決定立場時,不再那麼重視邏輯一致性等理性考慮,而更多是基於感覺或感性的理由。

這也代表情況並非不可改變,年青人還是有理性的能力和批判性的。我們要鼓勵他們不單著重標籤,也要多思考不同立場的實質內容。也可與他們分享如何理性批判聽起來潮的標籤,裡面存在的歪理。所以,教會其實應提倡獨立思考,而不是盲目跟從潮流。

女性主義與性解放的掛鉤

一位男同學一開始就表明支持女性主義(說的主要是男女平等),而一些支持性解放的女同學,都提到性節制的雙重標準。例如男生去找SP(sex partner、性伴侶)好像問題不大,但女生去找SP則被人罵「賤格」、「淫賤」!她就對此表達不滿。看來性別研究(Gender Studies) 等學科的普及,以及文化中追求男女平等和女性主體性提高的趨勢,都對年青人產生甚大影響。這本來不是問題,但問題是他/她們以為若支持女性主義,也就應支持性解放。

當然,兩者的掛鉤其實沒有必然性,事實上很多提倡性節制的人(如清教徒),就認為男女同樣都應該遵守忠誠和貞潔的要求,也反對因性別有雙重標準。所以,無論是男是女,去找SP都是不道德的。我認為教會面對這個趨勢,應該表達對女性主義的核心思想的欣賞(這其實與信仰沒有矛盾)。我們也應指出,當代的好男人不能再大男人主義(male chauvinist) 了,的確應尊重女性的平等價值和獨立自主。(我最近在一教會崇拜就以「基督教與男女平等」為講道題目,我回顧過往幾十年教會經驗,就沒有在講壇聽到這訊息。)事實上,香港的女性在各方面的表現都不比男人遜色,更有時更優秀。我們也要批判「傳統」性倫理──它往往縱容男性縱情聲色,卻對稍為出軌的女性嚴厲壓逼(如浸豬籠),但我們可指出這與提倡性節制並行不悖。

我與一個女同學就著這問題談了約半個小時,我告訴她女性主義本身不能助我們決定性解放和性節制孰好孰壞。而且女性主義五花八門,目的是提高女性地位,但不是所有聲稱是女性主義的思想就一定對女性好,或能提高女性地位,在這裡我們也要懂得分辨。以何春蕤為例,她的情慾自主思想或許能幫助一些過分性保守、性禁忌的女性,但過猶不及,不少人就批評她其實對那些真誠擁抱性節制的女性不公平,貶低她們自主的選擇(只因為她們的價值觀與何春蕤的不同!)。而且不同調查顯示,雖然女性也有性解放的趨勢,但徹底擁抱性解放的女性還是小數,因為她們更重視性親密感(sexual intimacy) 、甚或長期而平等的婚姻。何春蕤真的能為大多數女性發言嗎?我認為很多年青人擁抱女性主義的標籤,其實也未想清楚女性主義與性解放的關係,只要我們耐心解釋、言行一致,我們的解釋還是他/她們能接受的。

傷害原則(harm principle) 已變成絕對真理

今次導修的討論與以前的分別,就是不少同學都直接引用John Stuart Mill的harm principle──它原本是說若某行為不會對別人帶來直接傷害,那我們就不可以用法律禁制該行為。這本來不是作為一個道德標準,但有趣的是,同學們傾向把傷害原則擴充為道德原則:「若某行為不會對別人帶來直接傷害,那該行為在道德上是完全沒有問題,不單不可以用法律禁制,也不應在道德上譴責之。」而同學們就基於這樣理解的傷害原則支持性解放。這可見傷害原則對年青人的影響愈來愈鉅大。

然而如上指出,有些同學一方面支持傷害原則,又說亂倫等行為有違道德,因為他們認為亂倫是會帶來傷害(如不健全的後代)。我回應時指出他們的立場可能前後不一致,因為亂倫不一定帶來後代(如之前已絕育、過了更年期、同性亂倫等),所以用以上理由反對亂倫未必成立。我原來希望他們看到這矛盾後,會接著看到傷害原則的問題,然而在討論了一段時間後,一位同學很興奮地宣告他的新「發現」:「那就是說亂倫也沒有問題囉!」所以,對較傳統的人,若傷害原則與不贊成亂倫有矛盾,要放棄的是傷害原則或性解放;但對這一代年青人而言,他們更可能否定禁止亂倫的道德標準!這也是說,他們儼然假定了傷害原則(harm principle) 就是終極標準和絕對真理!

當然,這假設主要是基於文化滲透的原因,而不是學術討論。因為就算應用到法律上,harm principle也面對學者的爭議,它本身存在不少問題。例如,Mill說的傷害指的是人受傷害,不包括動物,所以按harm principle,我們不應立法禁止虐待動物(anti-animal cruelty law) ,但我相信大多數年青人都會支持這類法例。最低工資法也違背harm principle,因為是雙方同意,也不見得傷害了誰,但擁護法例者根據的是公義和保護弱勢的道德價值。傷害原則若應用到道德,問題只會更多,一些行為(如通姦)現在不受法律禁制,只要通姦者掩飾得好,也不見得帶來傷害,但多數人都認為是不道德的。另一個問題是「傷害」的定義其實相當含糊,自由主義者往往選擇性地使用較寬鬆或較嚴謹的定義,這就犯了雙重標準的謬誤。

我認為基督徒學者應用堅實的理由,讓年青人明白我們不能假定傷害原則(harm principle) 就是終極標準和絕對真理。這問題相當複雜,我只能就此打住,參我們性文化學會與明光社合辦的一系列講座。

 

結語

要向這一代年青人推介基督教或較傳統的性倫理,我們要知己知彼,要明白他們的感覺、前設和思維方式都在急速改變之中。以前的同學就算不接受性保守思想,也多有提及人禽之別、性應在親密關係中進行等。令我驚奇的是,在今次整場導修中裡沒有同學提及類似思想,儼然已不知不覺接受了潮流文化和性解放對性的理解,性主要指的就是身體的接觸、互相磨擦,以致體液渲洩和達到高潮。不少支持傳統性道德的直覺,對他們也說服力大減。

但我仍相信可鼓勵年青人更深刻思考性的目的為何,他們當中有很多也不會接受性就是求快感那麼簡單。他們對基督教「二人成為一體」的語言也多有誤解,但我相信只要恰當地表達,他們也應明白理想的性並不是自慰的性(masturbatory sex),而是我們企盼與另一個人非常親密、甚或聯合起來(身體的結合是表達這想像的強有力符號)。如何向年青人傳遞基督教的性倫理,誠然是困難的問題,鼓勵大家更深入思考,集思廣益,對年青人提供更適切的幫助。這也是我們性文化學會的使命,和正在進行的工作。